絲綢是中國的一張名片,然而,這一光環正在美國金融危機的沖擊下遭遇嚴重侵蝕,開始與“虧損、停產、岌岌可危”等高風險詞匯聯系起來。“政府再不救市,絲綢行業將發生大地震。”無奈之下,四川與浙江、江蘇、廣西及重慶等省市的龍頭企業聯名上書,向商務部求援!
近一段日子,四川南充佳偉絲綢公司總經理任佳偉時常感到心急如焚––近半月來國內絲綢行情的暴跌讓他異常焦慮。與任佳偉同樣憂心忡忡的,還有四川省絲綢進出口商會的一位負責人,以及一大批以絲綢為業的企業、員工及蠶農。
絲綢是中國的一張名片,然而,這一光環正在美國金融危機的沖擊下遭遇嚴重侵蝕,開始與“虧損、停產、岌岌可危”等高風險詞匯聯系起來。
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調查獲悉,受金融危機影響,10月以來,國內主要絲綢交易市場(浙江嘉興、廣西)的蠶繭、生絲價格持續暴跌,交易近乎停滯,繼而引發訂單銳減、工廠停工等連鎖反應……
“政府再不救市,絲綢行業將發生大地震。”無奈之下,四川與浙江、江蘇、廣西及重慶等省(市、區)的龍頭企業聯名上書,向商務部求援!
[跌跌不休]
10年來嚴峻行情
“從來沒有跌得這么兇”,見到記者時,任佳偉一臉沮喪。
10月6日以來,浙江嘉興、廣西兩個國內主要蠶絲交易市場的蠶繭、生絲價格持續暴跌:10月28日,11月份交貨的B類生絲價格已跌到13.86萬元/噸,而國慶節前,價格還在18萬元/噸以上;蠶繭的價格則已跌至3.65萬元/噸,相比20天前,每噸至少下跌了1.35萬元。
更為嚴峻的是,一些規模較小的絲綢企業已被迫停產,一些大企業也徘徊在停產的邊緣。
10~11月,南充六合(集團)有限責任公司營銷部經理杜勤懷與公司老總經過在山東、浙江、江蘇、上海與深圳等地從生產廠家到市場銷售終端的親自考察,這兩位絲綢業的老手發現,目前絲綢業所遭遇的是“10年來嚴峻的行情”。杜勤懷說,與去年同期相比,這些省份的企業銷售下降了70%,不少小廠更是早早關門。
南充的形勢同樣嚴峻。南充市繭絲綢協調辦公室的一份統計數據顯示,截至去年末,南充市規模以上絲綢企業有45家。據杜勤懷介紹,該市從事絲綢制作“燒絲”環節的廠家有10多家,但50%以上都已關門,而西充縣數十家綢廠也“基本關閉”,“目前南充市只有我們在正常生產”。
南充多家絲綢廠老板證實了上述說法。“大的國有企業不能隨便停產,但民營企業不能一直虧損下去。”南充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絲綢企業負責人說,今年10月,該市一家頗具規模的工廠突然關閉,“工廠已拆除,現在正進行房產項目開發。”
看著同行一個個停產,杜勤懷沮喪地說:“現在還看不到曙光!”
[綢都告急]
生產越多虧損越多
11月11日,四川南充,陰云籠罩,寒意濃濃。這里是全國四大蠶繭、絲綢生產出口基地之一、四川大的絲綢工業中心,被譽為“中國綢都”。走在街頭,不時可見絲綢產品專賣店,但顧客寥寥;提起絲綢,南充人頗感自豪––3000多年的蠶業歷史,上百萬的蠶農,還有近千萬美元的絲綢制品出口額。在南充市縣級規劃的12個工業集中園區中,有10個屬于絲綢生產基地,絲綢業在南充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。
工廠變成了負擔
下午4時,任佳偉正在綜合辦公室與員工聊天,近半個月的“怪異”行情讓他異常焦慮。
跌勢兇猛,令自掏腰包建廠的任佳偉“虧了血本”。佳偉絲綢于2007年建成投產,擁有400名員工,占地面積32畝,總資產3600萬元,所產生絲多走出口渠道,每年出口額在200噸左右。
原本指望大賺一筆的工廠,如今成了任佳偉的負擔,壓得他喘不過氣。8~9月,他以每噸4.3萬~4.5萬元的價格進了100噸干繭(鮮繭經處理后的初級產品,經處理后做成生絲,100噸干繭能制25噸生絲)。
100噸干繭剛剛進庫,干繭、生絲價格便開始狂跌,“原先18萬元/噸,現在每噸只有13萬元左右”,任佳偉說,即使能夠產出25噸生絲,他也已經虧掉了300多萬元。
“虧損300多萬”,成了任佳偉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。他在這行摸爬滾打了20多年,從未遭遇過如此慘虧。“老板現在天天都呆在工廠,”佳偉絲綢一員工說,任老板以前還常出去應酬,現在卻常和員工一起吃飯,人也憔悴了不少。
任佳偉現在仍堅持生產,盡管自知“多生產就多虧錢”,他更擔心的是員工:萬一企業撐不下去了,400名員工咋辦?
“心里很著急,不知道要跌到啥時候!”四川多家絲綢企業表達了同樣的焦慮。
每天緊盯著價格
11月11日,南充市光彩大市場一片冷清。記者來到坐落于市場北區的四川嘉興絲綢有限公司,發現二樓辦公區的12間辦公室中,只有3間能見到人影,一樓的絲綢制品銷售區內,更是路斷人稀。
嘉興絲綢經理羅聞一說,他們已停止收購后一季的蠶繭,“市場不好,訂單少了許多,生產一噸就虧一噸”,嘉興絲綢的工廠已經停產了。兩年前進入該公司的他,主要負責銷售工作,當時產品很好銷,但近兩年銷量不斷下滑,各路商家競相壓價,他感到“壓力很大”。
“每天緊盯著價格。”南充六合(集團)有限責任公司營銷部經理杜勤懷介紹,作為南充市絲綢行業的龍頭企業,該公司近3000人的工廠仍在堅持生產,自價格暴跌后,壓力與日俱增。南充多家企業負責人說:“一旦六合停產,整個南充絲綢行業就算被徹底擊垮了”。
接受記者采訪時,重慶清溪絲綢有限公司、廣西絲綢(集團)有限公司等公司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。
[遠慮成真]
桑農紛紛砍樹“轉行”
除了訂單減少、企業停工等近憂,絲綢老板們的“遠慮”不幸也成為了事實––桑農開始砍桑樹了!
嘉興絲綢經理羅聞一告訴記者,據他所知,全國部分地區已經出現砍桑樹的情形,“桑樹培育期為3~4年,養活一株不容易,現在砍掉了,以后咋辦?”
種桑樹賺不到錢
11月11日18時,記者從南充市區驅車向東南方向行駛7公里,來到文峰鎮烏橋村三隊,上百畝桑園躍入眼簾。途中,一塊“千年綢都坊”的標牌在颯颯秋風中孤獨地矗立著。因為過了收蠶繭的日子,無法看到郁郁蔥蔥的桑樹,與往常相比,這里多了一絲蕭條。
天色已黑,60多歲的黨大爺仍在公路旁一小塊田地里忙活。“不種桑樹了。”黨大爺嘆道,今年繭子價格跌得很兇,除去化肥、農藥等成本,不劃算,他要拔掉桑樹種小麥(1983,5.00,0.25%,吧)。說罷,他摘掉身旁的桑樹葉子,一個鋤頭下去,撒上幾顆胡豆,然后埋上土。20多年前,黨大爺種的是玉米(1563,-1.00,-0.06%,吧),后因繭子好賣而改種桑樹,一種就是20多年。
兒女在外打工,黨大爺和老伴守著家里的1畝多地,種了2000多株桑樹。黨大爺說,雖然今年行情不好,但質量好一點的也能賣到12元/公斤左右,去年高時的價格是18元/公斤左右。“但鮮繭扣除濕重后,每公斤價格要降3元左右,賺不到錢。”
有的改種了油菜
今年10月,黨大爺將69公斤鮮繭賣給收購站,賣了800多元。“去年下來,靠養蠶只掙到2000多元錢,”黨大爺非常喪氣。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:老兩口一個月需要四五十斤大米、二三十斤面粉,一個月下來僅買大米和面粉就需100元左右,“剩下的800多元怎么夠花呢?”說到動情處,黨大爺不斷咳嗽,他說自己身體不好,平時看病的藥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。
正因如此,黨大爺打算改種小麥(1984,6.00,0.30%,吧)和玉米(1563,-1.00,-0.06%,吧)。“不光是我,村民們都有這種想法”,黨大爺指著不遠處的桑園說,那些光禿禿的桑園地就是不準備再種桑的。記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,200畝的桑園里,已有不少桑樹枯死,有的改種了油菜。
公路旁小賣部的宋大爺說,這一帶的村民都以養蠶為生,平時吃的大米、面粉都是買來的,因為種桑樹賺不到錢,不少村民開始改種其他農作物了。
[行業求救]
“求援書”傳至商務部
“全國的情況都差不多。”談及眼下的行情,廣西絲綢(集團)有限公司一位銷售負責人對記者說,他們正在熱切盼望有關部門出臺政策,改變目前絲綢市場的頹勢。
事實上,企業家們的“求援書”已經上傳至商務部。“上書求援是大家的一致想法”,一位參與起草“求援書”的企業負責人說,11月初,他們已傳至商務部。
記者獲得的這份名為《關于緊急應對當前蠶絲綢行業危機的建議》的文檔寫道:“整個絲綢行業處在悲觀和恐懼之中。”據介紹,這份“求援書”由四川、重慶、江蘇、廣西及浙江等5地的龍頭企業聯合起草。
“部分地方鮮繭收購價已跌到每公斤10元以下,部分龍頭企業與蠶農合作組織簽訂的協議保護價,因企業發生巨額虧損、遇到資金困難而無法執行,已在局部地區造成社會矛盾”,上述參與起草人士說,如此下去,“今冬明春可能爆發大規模毀桑潮……”。
上述人士說,蠶繭和生絲價格之所以暴跌,的確與金融危機的影響有關,但“更主要的是全行業對國際絲綢市場的形勢把握不準、信心不足,再加上部分投機者推波助瀾,把整個行業推向了目前的危機狀態。”
“全70%多的絲綢產品產自中國,但我們卻沒有絲毫的定價權,”任佳偉無奈地說,國內絲綢企業過多,瘋狂擴產,缺乏合理規劃,導致產能過剩,結果競相殺價。金融危機爆發后,投機者趁火打劫,整個行業搖搖欲墜。
[政府行動]
商務部要求密切關注
記者從業界獲悉,10月底,商務部已派員赴福州調研,主要目的就是摸清當前的繭絲綢行業情況。
11月4日,國家繭絲綢協調辦公室發出 《關于請做好繭絲綢交易市場相關工作的函》,明確指出,“十一”之后,受美國次貸危機深化引發性金融動蕩進一步加劇等因素影響,國內繭絲價格出現較大波動,近段時間更出現了價格急劇下滑,繭絲交易市場3A級生絲價格在20個交易日中大跌近20%,跌破14萬元/噸,引發了行業生產的劇烈波動。
該函要求,“……密切關注繭絲市場交易價格的變化,加大市場監管力度,正確引導和規范交易行為,采取必要的措施,嚴防人為壓低交易價格和過度炒作給行業造成不利影響……”
“上述通知發出后,市場行情趨于穩定”,上述參與起草的人士說,他們希望國家繭絲辦明確宣示會適時啟動國家生絲儲備,同時在嘉興、廣西等蠶絲交易市場啟動下限做空機制,B絲在15萬~16萬元以下不能拋空……這樣,利用國家行政資源即可保護中國絲綢挺過目前的難關。
截至記者發稿時,絲綢企業家們仍在等待救市細則。
來自海關總署的新統計數據顯示,今年10月,我國生絲出口量為763噸,環比下降21.34%,同比下降20.02%。
分析
出口退稅率提高難解生絲下跌之困
10月17日全國經濟工作會議上對外貿政策的調整迅速得以執行落實,紡織服裝產品出口退稅率從11月1日起提高到14%。然而,這提高的1%作為救命稻草,對于正在快速下跌的生絲價格來說,顯得有些單薄。
十幾年來,我國生絲交易價格與出口退稅政策的高低變化趨勢不完全一致:1997年東南亞經濟危機后的3年內,絲價都在20萬元以下運行;2001年,經濟增長緩慢,國際市場絲綢需求疲軟,生絲價格又陷入了一個2~3年的低谷小周期;2005~2006年,在炒作因素的參與下,生絲價格經歷了過山車的驚險歷程。
外貿依存度非常高的生絲,為什么每一次的調整出口退稅率,似乎都不能直接產生效應,或是效果很小?原因還是在于生絲是絲綢的中間產品,處于增值鏈條的中間,出口的議價、定價能力都相當弱,每一次的退稅提高所產生的實際利益多被外商拿走,尤其是我國所面對的大進口國印度,其本幣盧比貶值使其進口商壓價愿望更為迫切,在這樣的供求關系、匯率變化情況下,此次僅1%的出口退稅率提高,對緩解絲綢企業虧損所起的作用并不太大,一根稻草所產生的熱量不足以使整個生絲經營流通環境回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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